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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文/趙小花

「朝花夕拾」会成为一个我回忆过往的系列，断断续续，我会凭着自己模糊的记忆，一直持续写下去。其中提到的很多人和事，要么在反复摇荡的追忆之中支离破碎，要么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阴差阳错。

总之，错也好，对也罢，三十年来的一切，都让我先写下来吧。

我曾经在上学的时候，偷偷跑到饭店打工的经历，想来现在也可以拿出来谈谈了，毕竟已经过去十几年，家人也不再可能对我斥责什么。

具体来说，事情是这样的，我还在上高二，但当时已经对学习这事烦透了顶，一心只想逃出去，不过逃出去该干些什么，自己其实也不知道。学校也几乎不再能对我有什么有效的束缚，那种状态与其说是潇洒自在，不如讲是迷惘与无奈。有时下午不想上课了，就翻墙出去，在广场晃荡晃荡，能整整一个下午在路边看老头们下棋。后来实在闲的无聊，偶尔经同学介绍，说附近的饭店招工，他有发小在里面工作，可以把我弄进去。

我一听大喜过望，想着这下终于有事可做，而且还是一份正了八经的工作，说的好听点，这不就是「勤工俭学」嘛。对当时的我来说，除了上学之外，能让我干点任何有意义的事情——就是最大的意义。反而我对赚钱的兴趣是不大的，最兴奋的是终于可以以一个成人的姿态进入社会，而且当时对任何工作都有着谜一样的好奇，那实在是冲动极了，于是我摩拳擦掌，一脚迈入了万丈深渊一般的社会。

对于年少的人来说，第一次工作的体验可想而知，不出所料，后果就是眼高手低。我在饭店工作是「打合」，就是处于切菜和大厨之间的那个人，我负责把早上切好的葱姜蒜备好，然后根据当天的饭菜，准备好相应形状的盘子，盘子的种类根据菜色来定，炒菜、炖菜、鱼盘、汤盘，拿错了，就是一顿骂。

我第一份差事的同事可不少，单单是后厨就有二十几号人，在我看来这份差事也相当不错，也就配配菜、拿拿盘子、打打下手，我一开始还苦于没有更大的空间施展拳脚。实际上，这确实是饭店最简单的一个工种，没有说苦到刷盘子，不然也不会让我一个新来的人干这个，而这个"轻松’的岗位实际上从一开始就让我苦不堪言。

我们饭店有七八位大厨，每一个大厨都配一个「打合」。我的那个师傅听口音是一位福建或者广州的南方人，都说南方人温柔，一番相处下来，让我对南方人的认知有了彻底天翻地覆。我的这位大厨，不是拿错了盘子让他说落，就是葱姜蒜没有配齐，再让他一顿骂，总之工作的一段时间，这位大厨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。试想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来说，哪能受得了这种气，有几次我都想拎着刀对着大厨的脑袋砍去，或者叫上学校的一帮兄弟揍这家伙一顿。不过年轻人始终年轻，血气方刚，刚刚开始工作，对于上级那种恐惧还是有的，所以这个冲动终于还是没付之行动。

好几次，我都差点忍不住，心里一顿咒骂，想着辞职不干。但这样灰溜溜的结束第一份工作，自己的心里也不肯认输，于是就在反复的思想斗争之下，在每天被劈头盖脸的屈辱下继续着饭店万恶的打合工作。

之后过了一段时间，我就熟练了，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太难的活，大约过了一个礼拜，大厨也就不骂我了，但当然也没给我什么好脸色。当时我很纳闷，这大厨的老婆跟河南人跑了不成？怎么就这么厌恶我呢。后来很久我才恍然大悟，回想我当时的对他的态度，更加没有一点和善的意思，更何况过了不久这位大厨就辞职离去。走之前他在饭店门口叫住了我，说对我整天骂来骂去很对不住，那也是让我快速的学会配菜、端盘子的能力。我一阵局促，双手插在裤兜，低着头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第二天，大厨就离去了。

三五天后，我又迎来了另一位大厨，这位大厨的口音经我现在回忆，应该是郑州或者许昌人，是一个典型的大胖子厨师。现在，面对一个"新手’，可是我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时候，由于他是刚来的，事事都还要问我这个打合的，这里人口味怎么样？重不重？厨师长性格咋样？爱骂人吗？经理是不是爱扣工资？这样的情况下，我反而有一种抬起头来的感觉，干起事情了也拖三拉四 ，不是常常跑去吸烟，就是上菜的时候蹲在盘柜旁边偷懒，大厨看我也越来越不惯，我俩的矛盾一步步升级。

就在我俩都按耐不住怒火的时候，学校放暑假了，我这个偷偷来打工的学生终于有借口抛开这一切，回到熟悉的生活。

直到现在，我也无数次的问自己，当初自己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学校不待着，而是跑去饭店干什么「打合」，虽然这样能丰富一下自己的人生经历，但那个叫做「社会」或者「生活」的东西，有时候真的是残酷至极，甚至是丑恶，不是不看的话，最好不要去看。

但是不得不承认，这段经历给了我极大的启发。十七八岁的我，原来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认知都是一厢情愿的，我看不惯「托关系、走后门」、对任何巴结奉承都嗤之以鼻。倒不是说干了这份工作，我就理解了这些事，而是这些事情真的眼睁睁在我面前发生着，我没有任何能力改变——甚至站出来指责什么，就这样默默看着，心里开始起了变化。

我开始真的认真反思自己真正要成为什么样的人，我不想变成那个整天骂别人祖宗十八代的大厨，我也不想成为一辈子「打合」的人。我第一次明白了，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，跟你能成为什么样的人，完全是两回事。与此同时，想要做一个「正确」的人会有多么的难，你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——经历多少像我这种浑小子的磨练，还能做到待人平静如水，那实在是不容易的事情。

我前十几年人生之中，经历了许许多多现在听起来让人错愕的事情，有些经历甚至在我的记忆里都已经模糊不清。有时候我回首往事，也不免暗自发笑，就像鲍勃.迪伦唱的：

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，才能被称为真正的人？

一座山要伫立多少年，才能被冲刷入海？

一个人要仰望多少次，才能望见天空？

一个人要回转过多少次头，才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？

答案啊，我的朋友，在风中飘荡，这答案在风中飘荡。

獨立、自由、不妥協。